專訪陳景祥:I will be back
編按:近日,新舊媒體紛紛傳出各種消息,有壞的,也有好的。以FringeBacker最為矚目,成為香港史上首個向公眾籌集營運資金的新媒體,反映社會對傳媒的需求程度。在新舊媒體交替的過程裏,曾任職紙媒近三十載的知名傳媒人陳景祥,接受本版特約記者訪問,談新舊媒體生態,也談身分轉換後的生活。「道不同,不相為謀」。在上年9月,陳景祥(警長)離開工作了28年的《信報》,留下的就是這句說話。大半年過去,回想當日決定,警長說,其實不是想像中的困難。「(我)見證着報紙的變化,知道(信報)會朝那方向發展。而這種發展方向,會跟自己的想法夾不來。所以在辭職那一刻,純粹是將那個決定做出來。走的時候,是如釋重負的感覺。」1986年加入《信報》的警長,2003年成為總編輯。《信報》易手至李澤楷之後,在2013年,陳景祥輾轉調任數碼媒體總裁。《信報》的發展,跟香港政治氣候一樣,漸吹「北風」。陳景祥的離開,只是時間問題。離開媒體之後,警長放了半年的假。半年時間,最難適應,可能是「時差」的問題。「以前的工作,往往是天光的時候才睡覺,因為回家之後,也會開着電視的新聞台、讀讀書,而且也有食消夜的惡習。到現在,生活回復正常,最早可能夜晚11點就寢。如果在報社工作,11點反而是最忙的時間。」重新排序在新聞圈工作,時時刻刻都要保持工作狀態。離開《信報》之後,那種對新聞的好奇心依然旺盛。「到現在,有什麼事發生的話,仍然會不斷看各種各樣的報道,那種對新聞的關注,是改變不到的。做了這麼多年新聞,我想自己身體內的DNA都已經重新排序過。」在這半年的假期,警長除了每星期一至兩日在電台擔任主持,做得最多的,就是跟不同老朋友食飯見面,重過普羅百姓的生活。「這段時間跟很多舊朋友見面。他們都說以前不敢約我,因為知我返夜班。」這些老朋友之中,不少是傳媒圈外人,跟他們見面,對於警長來說,是重新了解社會。「以前在newsroom,或者跟其他行家見面,大家的看法也差不多。但跟行外人見面,會開始明白一般人對政府的睇法。」離開每天忙碌緊張的報社,最大的不同,就是對新聞的看法有所轉變。「以前處理每單新聞,都要有一定的準則,不能夠一面倒地得一邊的聲音,必須正反意見都要包含。但現在,自己變回普通市民,當可以『出聲』的時候,就可以更直截了當地表達意見,不必再迂迴曲折地說話。」警長「出聲」,除了在電台「開咪」,就是逢星期一至五在《明報》撰寫專欄──「齊物論」。由以往做報社老總,到今天寫專欄爬格子,也是一個轉變。「寫專欄、寫文章不是新鮮的東西,因為以前也會負責寫社評。不同的地方,在於以前主要做把關的工作,負責睇其他人的文章。」由審稿人變成被審稿的人,是最大的不同。「以前改其他人文章的標題、對文章作刪減等,手起刀落,都覺得理所當然。現在有時給編輯改了我的標題,也有一點不習慣。」陳景祥還笑說,試過在被改標題之後,傳過編輯電郵,認為標題用字「值得商榷」,不過他再三強調,「這封電郵不是干預編輯自主呀,只是商榷!」陳景祥休息半年之後,最近有新動向,就是擔任新成立的「香港文化產業聯會」CEO。「這是一個從事文化產業的商人的組合,希望提供平台去宣傳文化產業。」這些商人的名字都是響噹噹的大名,楊受成林建岳鄭家純等等,都在理事之列。「這個會的工作,重點在推廣文化產業,甚至會做一些有關方面的政策研究工作。」由新聞界轉戰文化界,並不代表警長從此離開新聞,這對香港新聞界來說,可能是最好的消息。今時今日的報紙「如果有機會的話,我會有興趣做網上媒體。甚至說,現在是等待一個成熟的條件、機會,無論是自己主動,抑或有其他人邀請,都會希望重回媒體的工作。」傳統媒體走下坡是不爭的事實,媒體轉型是不可擋的趨勢。「舊的東西正在結束、退出舞台,而新的媒體又未完全成形。我其實頗期待這個新舊交替的年代,因為現在對新媒體來說,有危亦有機,在未知的環境中不斷嘗試,大家機會均等。作為一個做過新聞的人來說,這都是一個刺激的時刻。」警長在離開報業之後,常常都說他基本上已經沒「揭報紙」的習慣,因為報紙實在沒什麼好讀。作為傳統報人的陳景祥,都說希望投身網媒,他又怎樣看今天的網絡傳媒?「傳統報紙比起網媒多很多掣肘,無論是財政上抑或政治上,所以今時今日的報紙,很多時都會有『不敢講』的情况。網媒偏偏相反,入門的門檻低、自由度大,所以在網上什麼奇怪新聞、出位評論都有。」雖然傳統媒體逐漸退場,但網媒始終未能完全成熟,新媒體所欠的到底是什麼?「網媒現在可能仍未找到一種可行的營運模式,但改朝換代的『勢』已經在,何時找到只是時間的問題。」要取代舊媒、擔正成為新聞界的第一媒體,網媒欠的是專業、公信力。「網媒的問題,是質素沒有保證、缺乏把關,沒有一種可信的感覺。你睇財經新聞,你會看《華爾街日報》,因為它有百多年歷史(126年),如果有什麼錯誤報道,它會受到讀者遣責。你會感受到這份傳媒的責任感。」除了公信力,網媒的問題也源於本身的特質──入門門檻低。「網媒通常都是為了節省成本,只有幾個記者,所以欠缺第一手的採訪。我之前在一個論壇中,與非常成功的美國網媒The Huffington Post的女創辦人Arianna Huffington同台。我問她The Huffington Post的未來方向是什麼,她的答案是請多些員工、作更多深入報道。這其實跟傳統媒體一樣,這也可以見到新舊媒體的糅合。」做人發財要立品,做網媒發財就要請人。為了病人好說起專業,陳景祥是香港新聞界數一數二的專業新聞人,談到近年網媒的出現,多少也改變了新聞從業員的生態。這個年頭,有人說「人人都是記者、人人都是作家」。就像雨傘運動,可能有人上一秒鐘掛上記者證,下一秒鐘就放低證件、走進人群。這對屬於傳統一代的警長來說,可能跟專業的定義有所出入。「對於傳統一代,我會認為專業的新聞工作者係有一條界線。我們可以跟受訪的人成為朋友,但不會成為他們的一部分。」盡量的抽離,或有助更客觀、持平地報道新聞。或許讀者會問警長,究竟什麼是專業?「我們這些老派,始終認為專業的記者要有規矩、有操守,才能得到社會的認同。等於做醫生,安樂死可能是對病人來說是好的。但當你是醫生的一分子,就要遵守醫生的操守,不能單單說『為了病人好』就隨便幫病人拔喉。這就是專業的守則。你不同意這些守則,可以慢慢去傾去改,但當你是他們一分子的時候,就要遵守。」這番說話,跟網媒未來的發展也至關重要。網媒要有公信力,就先要有專業的操守。在這個愈見荒謬的香港,傳媒變得愈來愈重要,但關鍵地方,在於傳媒是否發揮監察角色講真話,還是跟隨權勢一起荒謬。所我們都期待,警長可以早點重回新聞界,為香港帶來一個值得信賴的新媒體。陳景祥簡介:人稱「警長」的陳景祥,畢業於中文大學中文系、中大學生會前會長。於1986年加入《信報》,歷任副社長、總編輯等職位,於2014年年底離開《信報》。現為「香港文化產業聯會」行政總裁,並於香港電台節目《星期六問責》擔任主持。原文刊於明報世紀版 傳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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